坑多文杂

【白夜飞跃指南】[04:15] Inception

魔改盗梦空间paro

少量白谦凤宍

【这lof吞得……】


1.楔子

忍足照例在周三的清晨下班回家,走之前看着墙上的日历,手指碰了碰第二天画圈的日期,然后关上了衣帽间的门。他不讨厌夜班的工作,五点的电车空无一人,很适合轻松惬意地看看窗,外再看看他放在包里的书。在一切都电子化的年代里,纸质书变成一种稀有物品,更何况是他还在坚持慢节奏的纯爱小说。

电车响起报站音,清美的女声温柔地提醒到站,忍足合上书,起身下车。回家的路上也十分清静,清晨的鸟叫声在空气里异常清晰,偶尔能看到晨跑的路人耳朵里塞着耳机,在擦身而过前朝他微微点头打招呼。

一路走到家门口的那个小巷,远远看见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车上面痛着的大型A字标志,让忍足不禁哆嗦一下,正当他转身要走时,不知何时出现的几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围住了他:“是忍足侑士先生(せんせい)吗?”

充满压迫感的、居高临下的语气,问出了非常礼貌的问题,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确认。

忍足还没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就听到一句重重的“USU”,然后他被几个人迅速地套进了一个巨大的麻袋里,手脚绑好,嘴巴里塞着一块白布。他无力地在加长林肯的超长座位上“呜呜呜”地挣扎着。



2.委托

“哇哇哇,这就是侑士吗?!”

不知过了多久,忍足晕头转向地从一个大麻袋里被倒进一个巨大的沙发上,他自认身高不算矮,可是这群人也实是在太高了。尤其带头的那个,一直在说“USU”的家伙,根本就是一个钢铁浇筑的巨人。

被解套的忍足终于有机会整理好自己,把歪斜的深蓝色外套扶正、外套拉链重新拉到最高,鼻梁上的眼镜因为震动的关系多少受到了些损害,右边的镜腿有轻微的歪斜,不过并不影响使用和美观。

问题是出现在他面前的,上来关心他的人。

“喂,侑士,你没事吧?怎么被套到麻袋里去了啊!”

“谦也,侑士不要紧的,你看他并没有受伤。”

忍足侑士看看量着他脉搏的白石藏之介,还有给他递上一杯水的堂弟忍足谦也,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我说你们怎么……”

“他们也是我请来的贵客,和你一样,忍足侑士。”说话的是一位非常气派的老者,一身纯手工的高定服装就知道身价不菲,右手手腕上戴着世界限量的机械表,还有无名指上牢牢箍着指节的金色戒指,应该是平日里不会摘下,所以微微能看到,那一块被戒指打磨的痕迹非常明显。平常人看到这样的贵气的老者,总会从心里生出不少赞叹,然而忍足却注意到老者的精神远没有外表和声音那么“霸气”,眼睛里红色的血丝难以掩盖,就算脸上也有特地打点过,依然能看出一副宛如被灵异缠身的虚弱感。


忍足环顾四周,没有认错,是A财团大楼的顶层,原本属于财团董事迹部景吾的办公室。贵重的皮质沙发,墙壁上的各色油画,豪华的黑胶唱机,最无处不在的玫瑰香气。看到右手边办公桌上有一个显眼的金色托盘,里面郑重地放着一块非常粗糙的石头,和这个豪华的办公桌、房间都格格不入,显得非常刺眼。

忍足的视线在那块石头上停留片刻后,又重新看向老者。忍足和老者是旧识,老者是迹部景吾的爷爷,财团的上一任董事。老者的身后站着两个人,左边一位是同样年长的老人,忍足记得那是迹部景吾的管家,叫迈克尔,原本幽默和善的老人脸上,也是同样的愁云密布。另一位就是在忍足被套上麻袋前,听到的那句“USU”的声音来源,桦地崇弘——迹部景吾青梅竹马的伙伴,也是贴身秘书兼保镖。


忍足依然很在意被套麻袋的事,他的扑克脸上多少露出了一丝不悦:“所以你们不会也用那种方式把谦也他们请来的吧。”

“没有哦,我们是被毕恭毕敬请上私人飞机的,侑士。”谦也回答地飞快。看到堂哥的脸光速变成一块煤炭,谦也把下半句“不愧是迹部家的私人飞机……”给吞了下去。

“啊,难道是因为我对迹部的爷爷提了一句,你可能看到财团相关的事情就会马上逃走,所以他们才……?”白石犹疑的声音响起,一脸抱歉地看着忍足。

好你个白切黑啊白石。忍足在心里吐槽,摸了摸右边略向外掰出的镜腿。碍于迹部爷爷施加的环境压力和谦也对白石自带的星星眼,忍足忍住没有把吐槽的话说出来。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老朽也不想这样。”迹部的爷爷再次开口,威严中多了不少无奈。

“我们并不是什么顶尖的医生。”忍足抵触的情绪还在。

“可是你们是顶尖的盗梦者。”


听到盗梦者三个字,坐在老者对面的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了一秒。

“所以……”白石率先开口。

“你不会觉得迹部现在还没有醒过来,是因为有人入侵他的梦境吧?”谦也的话里多了明显的不可思议。

“不仅如此。”老者补充道:“我怀疑是B财团的人制造了车祸。”


忍足沉默,大脑飞快地倒回到10月的第二天,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迹部景吾乘坐的劳斯莱斯和一辆逆向行驶的大卡车相撞,大卡车左后失控地右转撞上一旁的电线杆,死机不治身亡。连带迹部的车也被撞上了路边早就废弃不用的电话亭,好在坐在后排的迹部只是受了点轻伤。忍足看过所有与之相关的报道,最后都提到迹部除了轻微的脑震荡外,其他的生理指标一切正常,可是,就是没有再醒过来。迹部爷爷的怀疑并非没有依据,当时救护车遵循就近原则,把车祸牵连到的人都送进了B财团的医院。当时,忍足看到手机上的新闻推送后,只带了钱包,就出门去买了到东京的新干线车票,连外套都没有来得及穿。

10月的东京,的确没有到“冷”的地步,然而秋风吹起的凉意依旧刺入骨里。一路快步走着到医院大门口,他看到楼下一整排的记者,还有各种拍摄和采访设备在蓄势待发,就瞬间失去了进门的勇气。他看到不远处迹部财团的保镖们,感到了一丝心安。他在门口靠着墙站了好久,一直到背面的医院的钟声敲下六点。他的脚有些麻,稍微活动身体,又原路回去坐上回程的列车。


“这不可能。”白石没有被轻易说服“当时我也亲自参与了资料的销毁,可以保证没有留下任何相关信息。”

“是啊,除了我们几个,难道还有人知道‘盗梦’这个概念吗?”

迹部的爷爷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迈克尔随即拿起一旁醒酒器里的红酒,分别倒入四个高脚杯,送到他们面前。

“我在商界的几十年,知道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永远都不要低估你的竞争对手。”迹部的爷爷拿起酒杯,晃了晃,喝了一大口。

“景吾创立的冰帝实验室是财团的最高机密,只有他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对吧,桦地?”

“USU”

“我问你们,今年年初,让全日本电脑瘫痪了几个小时的病毒‘午夜花冠’,还记得吗?”

三人在疑惑中同时点头。

“那病毒不就是为了泄露明星和政客的隐私照片吗?”谦也记得好多大明星和政要都因为曝出的照片深陷丑闻,主要的几个八卦媒体天天都在发招人启示,新闻太多,竟然狗仔都不够用了。

“我们财团的电脑也受到了影响。”

“所以,你认为丑闻只是一个幌子,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冰帝实验室的资料?”谦也眉头紧皱。

“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凭空造出来的,我的孩子。如果你要造一个实验室,会需要很多东西,不光是可以保密的你们,还有更多参与的人。”迹部爷爷耐心地向他们解释。

“藏木于林,很高明。”白石喃喃自语。

“而且——”迹部爷爷清了清嗓子,对白石的表态点点头:“我怀疑B的财团的另外一个理由,就是有一桩重要的并购案就要在景吾的生日当天启动,如果景吾没有醒过来,B财团就是最大的受益者……”


“怎么会这样呢!资料都已经销毁了不是吗。”谦也有些着急。

“我想他们也有天才吧。”迹部爷爷意味深长地看了忍足一眼。

感受到那份目光的沉重,忍足同样抿了一口红酒,酒里独特的酸味和辣味混合着在他的舌尖上乱舞,他同样看到白石和谦也关切的目光,他明白他必需做些什么,于是放下酒杯回应道:“是我们的责任。”

“情况不妙啊,现在是10月3号,如果迹部真的被他们弄进迷失域,那可是过了……”

“那个家伙你还不了解吗?”忍足接过谦也的话,他竟然笑了:“就算他真的在那里变老,也是帝王般的存在吧。”

“你们几个听好,财团是家族的心血不错,可是景吾也一样。不管是谁,我决不能让他们毁掉景吾的心血和梦想。”


“放心吧老爷子,侑士答应的事情不会做不好的。”谦也站起身子向迹部爷爷表明态度。

梦想?听到这个词如同一道闪电劈过,忍足不由得一怔。在迹部爷爷心里,迹部的梦想是经营好A财团。而就忍足对迹部的了解来看,这更多的是一份责任。迹部不在意被强加一份责任并且去执行,“被期待是值得骄傲的事情,觉得那是重压的家伙不过是不成器罢了。”他记得迹部曾经这样说过。

不,一定有什么别的理由。忍足这样想着,决定进入梦境最深层去验证。


“侑士,这很危险。”就算忍足封闭心灵,白石也多少猜到忍足的想法,他一脸严肃地提醒。

“男人的承诺是不可违背的,所以才要对说过的话报以谨慎。”迹部爷爷打了一个响指,让迈克尔和桦地把他们带去迹部景吾的特制病房。


3.重逢

这层楼的另外一边是拥有最高安保级别的,目前被改造成病房的卧室。

“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就尽管吩咐。”管家迈克尔朝他们三人微微鞠躬。

他们看着这个巨大的病房,左侧是各种药剂和实验用品,右边隔着一道玻璃门就是迹部景吾的病床。

忍足不由得朝那个玻璃门走去,3年了,他第一次重新接近这个人。复杂的情感再一次从心底翻涌出来,把他整个人搅地天翻地覆。他隔着玻璃再次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现在正陷入深深的沉睡里,灰黑色的头发依旧飞扬,他的右手胳膊上留着一个不粗不细的滞留针针头,透明的营养液正源源不断进入他的静脉,胸口贴着各种接上生命体征检测仪的白色贴片,黑底的屏幕上各种颜色的线和数据时时更新着。

白石和谦也互看一眼,没有打扰忍足这份久违的重逢。

犹豫片刻,忍足还是推开了面前的这道玻璃门,向病床走去,他走得很慢,很小心,好像是在怕吵醒这个熟睡的病人,可是他来这里的工作就是叫醒那位病人。他终于走到病床旁边,看着密密麻麻的机器围在病床旁边。他轻轻推开一个白色方形的生命体征测量仪,看到了那张久违的脸。就算在熟睡,也依旧光彩照人,右眼角下的泪痣又一次勾起他对初次相见时不间断地快速的心跳感,让他有了一份充满刺激的紧张。他尝试着轻轻触碰那只没有打点滴的右手,手心有一些温度。

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观察迹部右手胳膊上的经脉,大概找到一处后,用手指按了按,迹部白皙的皮肤瞬间出现一小片红色。

忍足回到玻璃房的实验室里,摘下眼镜,揉揉眼睛。

“侑士……”谦也还是担心地喊了一声。

“啊,我没事,正好昨天晚班,现在去睡一觉。”忍足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随即看向正在忙碌的白石。

“我收到迹部爷爷的请求后,就把原来的镇静剂配方给找了出来。”白石说罢用缠着绷带的右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当然是从这里。”

“这份镇静剂足够你进入最深层,如果迹部真的在那里的话。”白石把镇静剂和准备好的其他道具放进防震的金属行李箱内。白石藏之介就是这样,做任何事都不会有疏漏,像圣器一样精密,像圣书一样完美。

“侑士,我和你一起去。”谦也拉住忍足的衣服,白石在一旁听到,眼皮跳了一下。

“这项目最初就是我们几个人创立的,现在一起去也合情合理。”虽然有些担心,白石还是巧妙地把话题变成他和谦也一起去。他和谦也是从初中走到现在的情侣,他早就把忍足侑士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并且他习惯性会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如果忍足一个人进入最深层同样也不能出来,不仅对他和谦也来说又失去一位亲人,同时也把局面变得异常被动,到那个时候再想着亡羊补牢,恐怕就晚了。


4.梦境防卫者

在经过一系列的倒腾后,桦地和迈克尔负责梦境之外的情况。而他们几个设置好连接装置,闭上眼睛,开始进入梦境。忍足可以感受到沉重的睡意向他袭来,镇静剂的液体正在身体里四处游走,发挥作用。


“哇啊啊啊啊……这也太可怕了吧。”谦也刚进入梦璃,就看到无数横飞的子弹,顿感手无足措。

“我记得是你亲自训练迹部的吧。”白石一脸黑线地看着忍足。

“可……可我是很浪漫的啊。”忍足自己也傻了。

他们三个躲在一个巨大的掩体后瑟瑟发抖。

迹部的精神抵抗力很强,他的潜意识所创造的梦境防卫者,对外来的入侵者毫不留情地发动了攻击。

谦也试图用白石在刚刚幻化出的一把激光速射枪和防弹盾、防弹衣等,来进行反击。但是在巨大的火力差距下完全没有胜算,好在谦也移动速度够快,在被抓住之前就重新回到掩体后面,大口地穿着粗气,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看着谦也在枪林弹雨中左突右闪,可把白石吓的不轻。“侑士,这里只有你最了解迹部,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看着白石都表现出的难得慌乱,忍足好看的深色的眉毛也紧了起来,然后他对白谦两人说出了一个意外的决定。

“我们投降。”话音刚落,白谦两人就看到了忍足手里三人份的白旗。

他们看看白旗,又看看忍足一本正经的样子,表情复杂。

“我了解迹部,他不会立刻解决我们。”忍足向两人解释。

“你确定?”谦也听着满世界的枪声,明显不相信。

“侑士,如果他把我们当成B财团派来的入侵者,就糟糕了。”白石同样表示担心。

“我想那群人应该早就不在迹部的梦境里了。”忍足坚定地说。“你看,这里虽然是战场,但是对面穿着深蓝的军装,袖扣的花纹是我们冰帝实验室的徽章。刚才谦也出去反击的时候,在对方这么强大的火力下,负责击杀的狙击手都没有打到谦也的要害,不光是因为谦也本身速度够快,还有就是对方有意没有瞄准要害来打。”

白石这下开始仔细观察他们附近的弹坑和弹道轨迹,认同了忍足的说法。


“难道迹部认出来是我们?”谦也顺着先前的思路往下推。

“不好说,迹部在车祸里得了轻微脑震荡,有概率影响记忆,更何况梦里的入侵者也可以伪装。我只能说目前迹部认为我们还不是敌人,所以用尽可能用不伤害我们的方式把我们赶出去。”

“赶出去可不行啊,我们要把他带出来。”谦也挥了挥手里的白旗,还挺顺手。

“走吧,我们先出去。”在他们三个“投降”前,白石在背后插了一个更大的白旗,用来示意那些守卫者。

正如忍足预料的,对方的火力果然变小了。他们被一群军人押送到一个豪华巨大的英式古堡里,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转过多少个弯,又走了多少台阶,从一个楼梯上去又从另一个楼梯下来,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迹部的房间。这个房间和迹部大楼里的卧室不同,虽然都是华丽奢侈的风格,但是这一间更像是迹部小时候在英国的住处,多了几分很明显能看出来的,由父母安排的装饰。

背靠着一面巨大的窗户,迹部坐在那张黄金铺成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太阳光在迹部的背后,照着这个人闪闪发亮。

“好大的胆子,竟敢直接跑来看本大爷(おれさま)的思想。”

“不是不是啊迹部,我们是来带你出去的。”谦也脱口而出。


糟了!白石和忍足同时感到气氛不对。

“还敢叫本大爷的名字?啊嗯?来人——”迹部毫不犹豫地打了一个响指,瞬间又是一堆荷枪实弹的人出现在门口。

“请等一下……”忍足赶忙来救场:“不用这么着急嘛,既然你接受我们的投降,肯定愿意听我们说什么,对不对?”

“哦~你提醒我了。”迹部的右手下意识摸了摸眼角的泪痣。“我要你们这群走狗告诉B财团,不管再来多少人本大爷都不会上当,哈哈哈哈哈哈……”

“我们不是——”谦也急急忙忙打断那个放肆的大笑,迹部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谦也马上感到委屈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看来B财团的人来过很多次,所以就算我们说是受到你爷爷的委托也没用了吧。”白石见机不对,拿出了迹部爷爷右手无名指上的金色戒指,那是老人戴了几十年的婚戒。

不愧是白石,忍足在心里赞叹,朝白石投去了赞赏的目光。然后就毫不意外地瞥见堂弟谦也看白石的眼睛里早就填满了小星星,忍足又毫不犹豫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在这里,忍足侑士有一句真理要告诉大家:嫁出去的堂弟,泼出去的水。


迹部显然也被这枚戒指震住了,每一个进入梦境的人为了分清现实和梦境都会带上一个图腾,白石竟然用爷爷的婚戒来当图腾,这是迹部完全没有想到的。

也许他们几个和之前的人都不一样,他们是真的收到爷爷的委托来到梦里。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给了他一个转机:“这样吧,你可以在这里尽情试探我们。迹部,因为我们是你认识的人,所以一定存在只有彼此才知道的东西不是吗?”

迹部停顿了一秒,随后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真是有趣极了。”他再次用右手打了一个响指“既然你们有兴趣,本大爷就陪你们再玩一局。”


随着一声响指的声音过后,他们发现地下的红木地板变成了一大块硬地,方才的红色的英式房间变成了室外网球场,各种牌子和样式的网球拍放在他们身后的柜子里。

之前还在对着三人鸣枪相向的士兵,瞬间变成了给迹部应援的拉拉队员,全部身穿A财团的蓝白色运动服。

“先和本大爷打一局,再给你们机会说话。”隔着白色的网,迹部在半场的另一边对他们三人说,右手拿起球拍,直指他们的胸口。此刻的迹部也换上了运动服,用同样倨傲的表情看着他们。

“啊,我早就听说迹部在英国横扫U-17网球比赛的满贯,我们关西——”

“喂喂喂白石你傻掉了啊!!!”谦也急得立马打断白石 “迹部可是我堂哥——”

“咳咳咳咳……”忍足的疯狂咳嗽声又打断了谦也。

白石一提到最为热爱的网球运动就脑袋发热,竟然忘了他是来给大舅哥帮忙的。“哦哦哦我就是要说忍足可是我们关西的天才啊,当然要他出场了,哈哈……哈哈哈……”

“喂,你们有完没完,本大爷没兴趣听你们说相声。”迹部不耐烦地继续打断白石的尬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就陪你打一场吧。”忍足拿着球拍走上球场,站到靠近中线的位置。

场上在这一刻爆发出了排山倒海地应援声

“胜者是迹部(Atobe),败者是眼镜(Megane)”

“胜者是迹部(Atobe),败者是眼镜(Megane)”

“胜者是迹部(Atobe),败者是眼镜(Megane)”

“胜者是迹部(Atobe),败者是眼镜(Megane)”

“胜者是迹部(Atobe),败者是眼镜(Megane)”

……

最后,迹部华丽地朝天再打一个响指:“胜者,是我(おれだ)!”

全场霎时安静。


“喂喂喂迹部,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就叫我Megane?真的好伤心啊。”忍足就真的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

“啰嗦什么你这个Megane”迹部毫不留情地说:“啊嗯~?怎么你的眼镜还是歪的?”

忍足在心里小声回答:因为你爷爷啊。


而白谦两个人在场边满头黑线。

“我终于知道了。”白石感慨。

“是啊,好恶心(気持ち悪い)。”谦也接话。


5.One set match

“一局定胜负,没问题吧?啊嗯~”迹部的左手把青绿色的网球打向地面再等它重新弹起,右手握紧球拍,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啊,没有,请吧,你先……”忍足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为什么打网球要穿西装裤白衬衫和皮鞋,侑士脑子出问题了吗?”谦也实在摸不着头脑。

“我猜,这是他们第一次打网球的时候,侑士穿的衣服。”白石觉得忍足这么安排自由道理,他在众多可能性里找出一个概率最大的。

迹部是不是因为脑震荡产生了失忆,白石并不清楚,他对迹部的了解并没有那么深刻。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迹部并没有因为被迫带入梦境而迷失自己,相反,梦境里的迹部依然头脑明晰。


网球场的另一边,迹部眯了眯眼睛,然后把球高高抛起,重重地打向对角的球场。

“嗖——”就连一向自称Speed Star的谦也都觉得这个球的球速相当快,快到他的眼睛就要跟不上了。

球擦过忍足的身体,扬起的风吹起衬衫的衣角,忍足的视线瞄向球最后靠近底线的落点,又再次看向迹部。

“15-0”

第二球,第三球,第四球……

“1比0”


“喂喂,有没有搞错啊侑士。”谦也不敢相信忍足一上来就这么被动。

“啊,这的确是侑士的风格。”白石倒是了然地笑了。

“侑士和我比赛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谦也反驳道。

“因为侑士是根据不同的对手来选择打法,谦也你和迹部并不是同一类的选手。”


另一边忍迹两人交换场地的时候,迹部不满地说:“你以为一个发球局就能看穿我所有的打法?太天真了。”

“不愧是迹部呢,还是那么厉害啊。”忍足一脸无奈地耸耸肩。

“你给我听好,下一局不拿出点真本事,本大爷这就让你们走人,哼嗯。”


忍足看着迹部拿着拍子往另一边走的背影,微微一笑。

他果然还是没变呢。心想。


第二局是忍足的发球局,面对通常的打对角战术,忍足自然在球打过场前就做好准备,但迹部在这个时候改变了球路。


“太厉害了吧。”谦也一时忘记正事,专注比赛了。

“是啊,这个距离虽然可以接到,但是对体力消耗也不小。”被称为“网球教科书”的白石,面对高手对决也非常兴奋。


“哦,还不错嘛?”对于接下这一球的忍足,迹部发表了评价。

随后的比赛在两个人互相保住发球局的进程里展开。

“是时候认真打球了哦。”迹部这么说着,人高高跳起,给了一记不可能回击的重扣。


“来了……”谦也有些激动。

“嗯嗯!”白石也很期待。


出现了!

巨熊回击!忍足对付扣球的绝招把迹部的扣球打回到底线,比分反超变成4-5。


精彩。白谦两个只有这样的想法,离开校园后许久没有打球,这份热血和汗水包围的感觉又重新回到了身体里,给了他们一份久违的熟悉感。


在这个时候迹部终于意识到了,这场比赛一直在按照忍足的剧本走,忍足在复制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比赛。


当时A财团正在团建,迹部包下了一整个度假区。


忍足在信箱里收到A财团的面试通知,华丽的烫金信封,里面有一份正式的信函,还附送一张去东京的机票和去度假村的入场券。财团的HR特地备了两份,忍足的邮箱里还躺着一份电子版。

那时的忍足侑士22岁,刚刚医学博士毕业,除了在学校对口的医院实习,还不算有正式的工作经验。他以为大公司就是这样,所谓的“公司文化”嘛。


“谦也,不用等我吃饭了,今天怕是要很晚回来。”

“根本不是啊,我已经因为迷路错过面试了,现在也出不去,赶不上那班新干线。”

“这怎么能怪我呢?哪家公司在度假村里面试的。”

“很吵吗?哦,原来是到网球场了,人好多。”

“恩,有人打球,还挺厉害,一会再聊。”


他稀里糊涂地来到了网球场,看到迹部正在场上以一打二,“欺负”向日岳人和宍户亮。

迹部穿着A财团蓝白相间的运动服,下身是白色的短裤,匀称修长的腿型吸引了忍足的第一秒的视线。

“好过分啊,这么对待下属。”忍足西装革履地在观众席第一排,还不知道迹部和岳人、宍户的真实关系,没忍住吐槽。

“啊~?你是不是有什么意见,那边的Megane。”迹部右手拿着网球拍,就往他这里指,依然充满了高傲。“如果你觉得有实力,就尽管来挑战本大爷,啊嗯~?”

按照忍足本来的性子,他不会这么热血上涌地插手别人的事,但是忍足在这么多人面前被指了出来,如果就说一句“啊,不不不,误会误会,我先走了。”这种话,未免也太不男人了。男人就算有千奇百怪的性格,骨子里要面子和争强好胜的一部分永远都不会褪色,至少对于忍足来说是这样。

“哦,好啊。”忍足脱下西装外套,拿下深蓝色的领带,翻过了观众席,来到场上。

迹部示意一旁的桦地给忍足一副球拍。

“如果有想要的球拍就直接说出来,本大爷这里都有。”迹部毫不掩饰地挑衅。

“不用,你这里的球拍都是最好的。”忍足拿好球拍,掂量了一下,回头看着迹部,朝他笑了。


迹部在那一瞬间觉得这个人是很特别的,这份特别并不在于这个人敢挑战他。财团内部挑战他的人有很多,他也接受他们的挑战,比如日吉若,比如向日岳人和宍户亮。坐在王位上就要有被挑战的觉悟,如果人只是沉迷于最高位,最终他会被权力的毒药吞噬而失去往上爬的动力。迹部出色的insight察觉到这个正在“封闭心灵”的人有一种天生的游离感,明明没有近视却戴了平光镜,当迹部的目光看向他的眼睛,他又本能地露出了害羞的神情。可是这样本该不问世事的人,在当众应对他的非常挑衅的态度时也彬彬有礼不卑不亢。他对上位者并无畏惧,还能用最得体的方式保持尊严。这不由得让迹部有了另眼相看的理由,他最亲近的朋友无一例外都是既有个性又有实力的家伙,这个人看上去个性不强的外表反而揭示了他的个性。迹部推想,这个人一定待人温和,讲究礼数,可是他并不会让人去窥探他内心的想法。察觉到这一点,自然勾起了迹部无法湮灭的好奇心,他想知道insight没有看到那一部分是什么,换句话说,他想了解这个人。


此刻裁判一声令下,迹部开始他的发球局。


但是首先,迹部看着被高高抛在空中的网球,他想,他需要知道这个人有没有值得让他付出时间去了解的实力。


6.梦中梦

在网球场的另一边,忍足观察到迹部的反应,确信迹部已经想起他们初次见面的比赛。

“你——(きさま)”迹部说。

“小景,你想起来了。”忍足飞速放下球拍冲向对面,球拍落到地面,发出“砰——”地一声响。


白谦两个人不明所以,互相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会,还是决定一起过去查看情况。

“小景……”忍足抓着迹部的肩膀:“你想起来了吧。”


正当白谦两人终于觉得忍迹从此要打破僵局从新开始的时候,迹部直接甩给忍足脸上一记响亮的耳光,让他们几个都呆若木鸡。

“混蛋(てめ)”迹部的眼睛红了“你凭什么随随便便来我的梦里?”

“……”忍足没有捂住火辣辣的右脸,任凭疼痛在空气里发酵,他垂下眼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这个时候就算迹部直说他没有想起来这群人,也是不可能被相信的了,但是他看到忍足还是不可避免地失控了。

他在梦里遇到了太多入侵者,那些入侵者都会假扮成他朋友或者亲人的样子。这已经让他识人的能力产生了某些负面的条件反射——也许这也是B财团算计的一部分。当他在车祸后被送进医院,就在某个时候接上了进入梦境的装置。就算爷爷和桦地随后赶来医院把他接走,他也深陷沉睡不能醒来了。

可是那些人不管假装成谁,都能被他轻易识破。而且他们竟然从来也没有,对,一次也没有假装成忍足侑士。

难道他和忍足之间那么特殊的关系,早就大白于天下了吗?可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建立所谓“情侣”的关系啊。


白石很清楚,现在绝不是他们两个算清旧账的时候,他拉开了正在僵持的两个人,郑重对迹部说:“情况你也知道了,要把你从梦里带回去,我们要去你最深层的梦里,也就是所谓的‘迷失领域’。”

迹部甩了甩刚刚略微受到反作用力的右手:“啊嗯~?”

“所以,我留在这一层,你们三个去下一层,当你们听到音乐的时候,每一层都要同时开始下坠。”白石停顿片刻,看了一眼迹部和忍足,忍足一脸认命的愧疚感,迹部看上去平静多了,于是他继续说道。“我们的时间不多,现实里到迹部的生日还有8个小时。”

“放心吧,白石,交给我们。”谦也拍着胸脯保证,试图活跃一下气氛。

“那你们带来的设备放哪儿了?”迹部皱了皱眉。

白石多少松了一口气,至少迹部没有再反对让忍足继续呆在梦里。

“我们刚来的掩体旁边,有一道沟壑。”

迹部闭上眼睛回忆,少倾,他的右手又打了一个响指。

面前不仅出现了他们带进梦里的装备,那个金属的行李箱,就连脚下的网球场也变成了医院,房间里有三个病床。能感觉到他们几个在医院的高层,玻璃外面是澄净的蓝天。

“所以,我要去下一层的梦里找‘我‘对吗?”迹部总结道。

“是。”白石简洁明了地回答:“因为现在在这层梦境里的你,并不是真正的你,是你自我意识在不同层面梦境里的投射,我们要去最深层把你的意识重新拉回来。”

“好了好了,我们快行动吧,交给你了白石。”谦也选择一张病床躺下。

忍迹两人互看一眼,也在病床上躺下。


到了第二层梦境就不再是那么现实的世界。

“喂,这也太酷了吧。”谦也被这个世界充满“赛博朋克”式的高楼惊得满地找下巴。

“这里最安全的地方应该是哪里?”忍足拿下眼镜问。他的细腿圆框眼镜之前因为麻袋的关系歪了镜腿,后面又被迹部打了一巴掌,差不多是不行了。

“哼~”迹部在马路上随便拦了一辆类似法拉利的红色跑车,直接就往前开。

“没路了!没路了!!迹部!!!没路了——!!!!”谦也在后排不仅要受到接近200km时速的伤害,还要当一个广义上的电灯泡或者是和事佬,现在还要看着飙车的人直接往前面的悬崖跑,他忍足谦也可真是太难了。

“叫什么,你给本大爷好好看着。”迹部狂妄的声音传来,谦也弱小绝望又无助地抱着安全带和行李箱瑟瑟发抖。

副驾驶的忍足虽然觉得好像是有点对不起谦也,但是也没有办法,他目前没有能力给炸毛的迹部顺毛。

谦也你就暂时忍受一会吧,你看迹部他虽然开快车,还对谦也说话很不客气,现在还准备跳崖,可是他还是很可爱不是吗?

谦也如果知道他的堂哥当时是这样想的,不知道会不会跳车呢。


“啊啊啊啊啊——是管道!!”谦也这下明白了,汽车通过无形的管道通往最上层,是非常经典的赛博朋克设计。“真不愧是迹部啊。”谦也赞叹道。

这下轮到忍足不淡定了,他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路变化,地上正缩小成蚂蚁大小的点,周围不少车子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后视镜里还能看到后面车辆的车前灯。他的恐高症让他说不出话来。

迹部瞥了一眼忍足,知道忍足有恐高症,他才不管呢,他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继续加速。


谦也如果知道对堂哥的报应来得这么快,肯定会觉得没有跳车真是太好了,果然一物降一物啊,能克堂哥的只有伟大的迹部撒麻了。


忍足现在头皮发麻,现在他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游乐场海盗船摆到最高处的时候带来的刺激感,哪怕闭上眼睛也无济于事,而且真的闭上眼睛还会被迹部和谦也两个人联合嘲笑——这绝对有损他男人的尊严。但是如果就这么睁着眼看,他的心脏和大脑每一秒都在收到异常可怕的信息反馈。忍足在汽车一路往上的行径过程中,竟然还能在被负面信息充斥的时候找到一丝久违的怀念。他想起来他就算有恐高症,也要不定期陪着迹部去跳伞,做直升机,做私人飞机满世界跑。


那场初次见面的网球比赛,最后忍足以“6-4”输了,输在他绝不会被攻破的绝招“破灭的圆舞曲”下,但是迹部依然肯定了忍足的实力。

“所以,你叫什么?”比赛结束,迹部朝他伸出了手。

“从大阪来的,忍足侑士。”忍足也握住了迹部的手。“你呢?”他问。

“本大爷,迹部景吾。”

忍足的手僵掉了,他很清楚地记得,那封面试信件上,最后的落款,那花里胡哨的意大利斜体字签名,写着A财团董事的名字——迹部景吾。


后来忍足当然被录取了,得知那一天忍足来面试迷路的时候,迹部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

忍足当然不喜欢被人嘲笑,可是笑的人是迹部,他一点脾气都没有,反而有任着迹部怎么胡来都不要紧的随意。


然后他们就像所有关系要好的知己那样一起工作一起游玩一起发表研究成果,忍足发在学术期刊上,迹部发在产品发布会上。他们甚至像情侣一样会“无意中”一起过情人节,夏日的烟花祭,秋天的红叶狩猎,到最后雪白的新年初诣。忍足并不会认为自己是一个闪闪发亮的人,他比起站在聚光灯下做主角,更愿意去做一个站在阴影里的辅助者或者旁观者。迹部是一颗自己会发光的恒星,而他是需要恒星照亮的卫星,站在行星的视角,他就是受到恒星影响才会默默发亮的存在。

有一天,他发现了关于“梦境”更深入的研究,如果有所突破,会对现在很多还有生理体征的“植物人”重新激发出脑部的活力。他新的梦想被点燃了,但是他也意识到这其中涉及的伦理学问题,所以他找迹部商量。迹部想了想,决定成立一个绝密的实验室让他们继续研究,如果一旦有了突破后,负面的影响远大于正面,那就销毁这项研究。忍足也表示同意,并且在迹部需要其他人手时,他毫不避讳地推荐了自己的堂弟忍足谦也和药学专家白石藏之介。

从此,他们成立的冰帝实验室开始了对梦境的研究,这种对忍足来说充满甜蜜的回忆,一直持续到三年前,迹部的生日。


“啊啊啊啊啊——噢噢噢噢——!!!你也太强了啊迹部!!!No speed, no life呀!!!”随着谦也的尖叫,他们终于到达了这一层梦境的顶层。

用磁卡、指纹和瞳孔打开一堵巨大的白色金属门,迹部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门的左侧有一架高速电梯,看来迹部也考虑到了。

“好的,那就是这里,暂时守卫者不会来麻烦我们。”谦也很满意迹部的设计,又突然想到什么,说:“哦对了,这部电梯的权限记得给我。”

迹部把手里的磁卡甩给他。

“Thank you~”谦也敏捷地接过卡片看向剩下的两人:“现在该你们了。”

“听好了,音乐响起的时候,记得找地方kick。”谦也不放心地再次嘱咐。

迹部看了一眼忍足,“哼”地一声走向两把躺着的椅子里,忍足微微叹气。

“拜托了,谦也。”

说完,他也走向另一张椅子。


7.唯一的“礼物”

最深层的梦境是宇宙,一切都是熟悉的场景,忍足甚至觉得那行星运转的轨道,小行星从他身边经过的时间,还有他们离太阳的距离,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忍足在一开始没有找到迹部,他在这个宇宙里一个人翻腾着。然后他看到了不远处的月亮,他用一副自由泳的姿态在这个失重的地方奋力超前“走”去。


忍足很清楚地知道迹部的冷淡和敌对都源于三年前迹部的生日。迹部的耳光打得并不冤枉,如果只是用从来没有恋爱当做借口,忍足也觉得他自己实在在太差劲了。

迹部的生日并不是一个人的盛宴,他的生日是所有“迹部王国”臣民的集体狂欢。他会给员工一场盛大的派对来庆祝他们对公司的贡献。

对迹部的排场早就习以为常的忍足在顶楼安静的走廊里找到了正在窗前俯瞰下面五颜六色的灯火和喧闹的迹部,迹部的手里拿着一杯香槟,淡橘黄色的液体在灯光下反射出好看的光。

就算在黑夜里,这个男人也那么显眼吗?忍足这样想着,笑着和他打招呼,身上还穿着实验室的白大褂。

迹部微微皱眉:“不是说了今天都放假,你怎么还工作?”

“啊……”忍足这才发现他一时兴奋过了头:“因为有个没来及换外套也要说的好消息。”忍足笑得很开心。

“哦~?”迹部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把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给我看看。”


这是他们第一次分享梦境,白石和谦也在一旁做生命体征的检测,随时叫醒他们。他们就像一次接触玩具赛车的孩子要一次性玩个尽兴。第一层,第二层……一直到最深层。

在梦境最深层领域里,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神明,只要有相当的意愿,他可以创造出无限的可能性,正是这种现实生活中不会存在的毫无阻碍的魅力,使得人在这层梦境里容易迷失。忍足一直在努力保持清醒。可是诱惑他的并非是迹部创造出来的宇宙,诱惑他的恰恰是迹部本人。

在迹部的迷失领域里,巨大的土星环闪着美妙多彩的光圈,是一条随着光线不停变化的彩带,漆黑的天幕下无数星星点点细碎的光,像是有人把碎钻撒在了周围,小行星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他伸出手就可以抓出一块漂浮的岩石,手心里甚至传来冰凉的触感。

“真不愧是你啊,迹部。”忍足并没有喝酒,却全然一副迷醉的表情。

“做到这种程度也是自然的吧。”迹部对赞美照单全收。

“过来,这里就是月亮。”迹部拉着忍足一路往前,指着一个小小的,表面坑坑洼洼的星球,在旁边水蓝色的星球旁静静地自传着。

“没想到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宇宙。”忍足不经意调侃道。

“哼,本大爷要挑战的永远是最高点,如果地球不够,就去整个银河系。”迹部的豪言壮语回荡在整个漆黑的夜色里。

“能让我看到这么美的世界,真是要感谢你啊,迹部。”忍足无不感慨。

“那是自然的吧,你可是在本大爷的梦里。”随即迹部又用小一点的声音补充:“应该我说谢谢才对。”

忍足看着迹部,有些意外,迹部很少道歉也很少感谢,要说他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是不可能的。

“这是我25年以来,最棒(最高)的生日礼物了。”迹部的话语里,有着真切的感动。

“我还没说生日快乐呢”忍足笑了“生日快乐,迹部。”

这番低沉的祝福,就像低音的华尔兹那般优雅。迹部带着毫不掩饰地欣赏看着忍足,忍足也真的在迹部的眼里看到了星光。

“啊嗯~以后本大爷生日的时候绝对不许工作,听到没有?忍足。”迹部看着忍足眼睛下方的黑眼圈,虽然有眼镜框稍稍遮着,但是也让迹部感到心疼。

“不要误会迹部。”忍足的大脑仿佛被什么炸开了一样,他几乎是不受控制、下意识地说:“我并不觉得很累,也不觉得是负担。能给你送上唯一的礼物是我的荣幸。”

“啊恩~”迹部看了他一眼,就好像他是所有迹部王国的臣民一样。

忍足心里某种叛逆被这么激了起来,想说些证明自己特别的话。

于是,他脱口而出:“因为我喜欢你。”

迹部愣住了,用忍足从未见过的目光呆呆地看着忍足,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忍足也愣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恐怕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正当他们两个都要对此作出反应的时候,他们听到了闹铃的声响,时间到了镇定剂的也渐渐在失效,在外面负责的白石和谦也叫醒了他们。

正当白石和谦也打算庆祝这一次成功的实验,却看到忍足一脸阴沉地自顾自离开了实验室,没有和迹部再说一句话。


白谦两个只看到生命体征监测的仪器上显示,在被闹钟叫醒之前,他们两个都在心跳和呼吸两条曲线上出现了明显的巨大的波峰。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梦里发生了什么,他们愣愣地看着忍足离开,又愣愣地看着迹部看着忍足离开的背影发呆的表情。


没过几天,忍足决定销毁所有的研究资料,关闭实验室,给迹部留了一封辞职信。

桦地在办公桌前,看着迹部的表情从看到信上写着忍足的笔迹时的欣喜,到看完信后的沉默和愤怒,当然更多的是无声的难过。

“出去。”桦地听到迹部低着头说。

“USU”桦地就出去了,迹部从来没有那么“不礼貌”地和他说话,可是桦地并不介意,没有人在这么极端的情况下好好说话。

迹部有些难过,他因为忍足不告而别,就对桦地发火,这样没有道理,可是他现在连自己都不能控制了。


白石过来帮忙交接工作,看到了门口脸色复杂的桦地,他大概知道那扇红木门后发生了什么。可是聪明如白石也并非能全然体会“失恋”这个东西,因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他和谦也从初中就在一起,忍足还嘲笑过他们是“温吞水一样的笨蛋情侣”。他和谦也并非没有大吵大脑过,也不是没有说过“分手”这样的气话,可是不管谁说了重话,竟然都会心照不宣地不把它当一回事。他们太了解对方了,他们在一起这件事仿佛早就被刻在了生命里,就算是伤人的气话也无法抹去。他本来也相信同样的感觉存在于忍足和迹部的人生里,可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他错了。这不由得激起了他心里的一丝失重感,他看到这么热切的两人分开以后变得如此冰冷,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被谦也包容得太过,以至于他从未想过失去谦也的可能性。


按理来说,像白石这样完美精密的人,随便插手别人的感情是不明智的,也不是白石的作风。感情是白石唯一无法精密操控的东西,这需要两个人心理“同调”。这一次,他决定破例,所以他无视桦地的暗示,深吸一口气,去敲那扇沉重的门。

里面没有回应。

白石又敲一次。

“桦地!”迹部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是我,迹部,白石藏之介。”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传来里面的回复“进来。”

桦地拍了拍白石的肩,白石拍了拍桦地的手,表示感谢。然后他放下那只宽大的手,迈步走进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黑暗中,迹部依然坐在豪华的老板椅上,椅背上的豹纹无比清晰。在白石的印象里,这是迹部第一次完全背对着他说话。

“研究出现了伦理问题,一开始我们想得太简单了。”白石缓缓开口。“对不起,迹部,是我们的疏忽。”白石那句“对不起”多少带有双关的意思。

“恩。”

迹部的声音里好像带着鼻音和水气,当然也许是白石的错觉,毕竟房间里还放着瓦格纳的交响乐,那弦乐声密密麻麻地砸在空气里,让白石的声音也不由得急促起来。“所以我们都需要时间。”

白石想,迹部一定知道他的意思,他没有必要再多说了。

他走在往下的楼梯上,看着窗外漆黑一片,轻声自言自语:“真是糟糕透了呀。”


8.两边的僵局

事实上,忍足在说出那句话以后就被巨大的负罪感淹没了。他觉得他刚刚在梦境的最深层把“我喜欢你”这个思想植入进了迹部的大脑,并不是一次真心实意的表白。植入思想在理论上是可行的,所以这项研究本身也出现了比预想中更为严峻的伦理学问题。于公于私,忍足都不可能找借口原谅这份过失。表白对他来说是一件崇高、浪漫、细腻、感性且极为认真的事情,可是现在却被他亲自变成了一种轻佻的思想植入。这个思想和真心无关,和现实无关。他可以对迹部说“我喜欢你”也可以说“我不喜欢你”,还能说“明天要去阿尔卑斯山蹦极”……诸如此类。忍足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他无法面对迹部那双充满星光的眼睛,他辜负了这个太阳一般的人对他在各方面的期待。他觉得他正站在一面巨大的、正在飞快倒塌的墙边,这种飞驰而来的压迫感让他喘不过气。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很长,不要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桦地,就算和迹部的大学同学向日岳人、宍户亮,后辈日吉若凤长太郎他们也不能相提并论。但是忍足的确第一次有了恋爱的感觉,那种情窦初开的怦然心动,让他想起他本来应该有的,在初中教室里偷偷看喜欢的人在自习的时候看书、做作业;正大光明地希望那个人多多站起来回答老师的问题让他有机会多看几眼;满怀希望地在毕业典礼的那一天给他制服上的第二粒纽扣。不可否认的是,他本人对爱情的憧憬,对人和人之间情感的交流的阈值比平均数要高出许多。可是忍足对这份迟来的“恋爱”回应得很晚,因为他根本没有发现他恋爱了。忍足一直没有仔细想过他和迹部应该是什么关系,可是他身体和大脑的种种信息又在直截了当地给了他不寻常的反应。他比以前更加注重仪表,也比以前更加努力工作。他是迹部这个信仰下最虔诚的信徒,可是他貌似不苟言笑的外表给了人礼节般的疏离感,很多人以为忍足是唯一不会跟着迹部乱来的。然而自从他加入迹部的团队以后,每一次乱来都没有少过。他耐心地劝因为去什么游乐园吵架的向日岳人和日吉若和好——至少不能影响工作;帮宍户亮和凤长太郎买去澳大利亚结婚的机票;每个月最后一个星期天的中午一起高空跳伞降落在财团大楼楼顶——就算他有恐高症。当他在直升机里做跳伞准备的时候,迹部不由分说拉住他的手,那一刻他看着脚边纯白色的,像棉絮一样的云,还有底下像素块大小的高楼,他忽然就什么都不怕了,就像所有纯爱电影里为了另一半有了极大的勇气的主人公一样。

他也切切实实地进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里,就算看过许多恋爱的小说和电影,也看过身边的人分分合合,或者从未分过,或者不再和好。然而事情到了他的头上,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他可以准确地说出纯爱电影里各种表白的台词,他幻想过无处表白的场景,但是哪怕做好了周密的计划和反复的演习,真的到需要开口的时候,他在迹部面前又成了一个负责吐槽的无口人。

可是现在所有的幸福都结束了,上天曾经给过他那么浓烈的快乐,现在又给了他那么强烈的痛苦。那份他给出的唯一的礼物,连同表白和研究一起,都被他亲手毁掉了。他没有办法再面对迹部,他没有办法再看迹部那双好看的眼睛,就连眼角那颗代表魅力的泪痣仿佛也在指责他的失职。他用尽最后最大的勇气,给迹部留下一封辞职信。他想,迹部会明白的。



迹部的确明白研究里出现的伦理问题,可是迹部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问题严重到忍足不敢来见他,不敢亲自对他说离开。忍足是世界上极少数让他认可的男人,绝不可能因为研究出现了问题就当一个打了败仗的逃兵,丢盔弃甲不成体统地离开战场。这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可是迹部想不明白,他非但想不明白,还因为在忍足失联了好几天里,他无法冷静的大脑让他体验了前所未有的惊惶。在步履维艰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商场,他看过一泻千里的美股指数,他经历过竞争对手恶意对股权的稀释和并购,他甚至在在里约热内卢的饭局上真的遇到了枪战。可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那几天灵魂仿佛被抽干的感觉。他甚至第一次怀疑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当然下一秒就被他否决了。他,迹部景吾,永远的帝王,错的人只有忍足,因为忍足是个笨蛋。那喜欢忍足的迹部自己是不是个笨蛋呢?当然是了!世界上60亿人,他为什么偏偏就喜欢忍足这个眼镜笨蛋?

迹部对感情本质上是直接的,在参加和长辈相处的宴会时,多少会有相亲的性质。迹部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和她们在一起的可能性,然而他思虑再三还是拒绝了。一是他真的很忙,恐怕没有精力投入给恋爱,如果是这样,想到那些青春美丽的女孩子略带伤心的表情,还是多少于心不忍。二是他终究觉得少了一点什么,那一点缺少的东西阻止他全力给一个人爱情的可能性。这对对方并不公平,迹部想。如果爱情不能双方全然付出,轰轰烈烈地燃烧一场生命的时光,恐怕以后一定会有遗憾。而这最后一块缺少的东西,正好被忍足补上了。迹部一开始也没有意识到那是爱情,他从来那么光彩照人,完美无缺地站在顶点。可是从某一天开始,他的目光从看向底下的所有人,慢慢聚焦到了一个人身上。迹部感受到这个同龄人高尚而骄傲的心灵,还有发自内心洋溢着新鲜事物的魅力的快乐。甚至他从一个人在顶点的孤独里看到了“分享”,他开始真的喜欢和他的朋友相处,而不是单纯的给他们贴上“你是律师”“你是精算师”“你是销售总监”……这么公事公办的标签。他曾经以为经营好商业帝国是他的梦想,可是忍足在某种意义上又赋予了他新的梦想。

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脱落感,一直持续到他看到白石给他留下的笔记。他看完笔记以后哈哈大笑,笑得下面两三层楼都能听到。他真的笑出了眼泪来,桦地在门口不知道要不要冲进去叫救护车,迹部总裁好像脑子坏掉了。迹部只是觉得他前几天就像匕首一样扎进胸口的“失恋”竟然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而且他多少也猜到了忍足那边终日昏昏沉沉的样子。他真的觉得很好笑,他们这么一副分开地彻彻底底不再相见的样子,竟然是因为两个人都深爱对方。

思想植入?开什么玩笑,他本人的意志和感情,是一句梦话可以决定的吗?忍足站在学者的角度,站在不能否认这部分概率的角度,做出了他的判断。现在就算迹部冲到忍足面前说你那句话本大爷接受,你给我立刻当本大爷的男朋友,忍足依然会带着思想植入的念头——这就没完了,它现在变成一个死循环。更何况忍足这番不告而别,在迹部心里是不可原谅的。忍足不好好来哄他也就罢了,他还要跑去找忍足说是忍足误会了,岂有此理,他迹部景吾能这样没有尊严吗?可是他又叹了一口气,忍足的尊严难道就比他低微吗?忍足外表一副安之若素不问世事的样子,可是迹部比谁都要清楚忍足深蓝色眼睛里深深埋着的自尊、高傲和好胜心。

白石也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说,需要时间。

既然忍足和迹部两个都需要时间,那现在3年了,够不够?他们在一起分享了3年的炙热,又分开了3年来降温,现在是不是该抵消了呢?



9.回家

“好久不见,迹部。”忍足果然在月球上Mare Tranquilities找到了迹部。

迹部背对着他,给他一个固执的背影,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现实世界过去差不多29个小时,梦境里是26年,现在的迹部不想让他看到老去的样子。

“迹部,我来接你回家。”月球的重力并不一样,忍足努力适应着往前走。“还有,三年前事,我很抱歉。”

那人依旧背对着他,丝毫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忍足又往前走,一直到快要看到他的脸。

这个时候迹部开口了,身体依然保持坐着的姿势,双手撑在地上,执着地看着地球的方向。“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你还很年轻吧。”

听到这个,忍足松了一口气,迹部的心态好像还可以。他背靠着迹部坐下,看向相反的方向,太阳的光亮很明显,在不近的距离。

“可惜这里不是真实的,如果在真实的世界,我也会陪你一起变成老头子。”

“这就不是思想植入吗?啊嗯~?”

“我想你会知道的。”忍足说,他又一次地拿下了眼镜,也没有封闭心灵。

背后的人明显察觉到了忍足的变化,身体有轻微的颤动。

“过了26年,我也的确快变成一个老头子了,而且肯定戴着老花眼镜看书一边听着磁带的超级‘老’头子。”忍足这么自嘲着。“所以我就算变成一个老头子,也没有你百分之一的魅力啊。”

“哈哈哈哈……”迹部放肆地笑声飘在这个宇宙里。“我说忍足,你还真的去想怎么当一个老头子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都会变老的。”忍足耸耸肩。“而且你都识破入侵者了,可是还没有出来,因为他们真的给你植入了思想吧。”

迹部没有否认:“他们问我真的想要的是什么,然后我想着想着,就创造了这里,现在累了,休息一会。”

“哦~那我知道答案。”忍足朝迹部的背上靠了靠。

“哼~?你?”迹部的语气里充满不信任。

“比起一个人创造帝国,你想和我们一起建设他,不是吗?”忍足抬头,看着漫天的黑夜,还有一旁水蓝色的星球,在这深空里那么格格不入。


“你看人类多么孤独,又多么渺小。”忍足感慨着。“我一直在想,人活着本身就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如果能够和原本陌生的人建立最亲密的关系,也是一种最高的浪漫吧。”

“听上去你已经和陌生人建立好亲密关系了吗?”

“是啊。”忍足的语气上扬着“可是我亲手毁了他,是不是很愚蠢?”他的语调又立刻跌了下去。

“蠢极了。”迹部毫不留情地打击道。“听上去就是你的风格。”


又是一阵不知过了多久的沉默,忍足拿出那块石头,放到迹部撑在地上的手上,他又一次在梦里碰到了那双冰凉的手。

“这是……”迹部摸到了那块石头,轻声自语。

“嗯,是你办公室里的那块,我拿来当图腾用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怀旧起来,第一次进入梦境的时候,这块石头也是他们的图腾,那是忍足在前一年送给迹部的生日礼物。


忍足并不知道,当时他的加入成为了一串多米诺骨牌的一个,而白石和谦也的到来,成为推倒这片多米诺骨牌的恰到好处的推力。白谦这对公开的情侣,无形中成了几个人之间黏黏糊糊暧昧不清友情以上恋人未满关系的催化剂。而他们之中第一个破局的人,是凤长太郎。

还是迹部的生日宴会上,这次是在环地中海的超豪华游轮,就是常规出去旅游看到的xx公主号,迹部包下了一整个能容纳几千旅游团的游轮作为生日的主场。在迹部惯例的夸张致辞结束后,他拿着麦克风:“还有没有人要上来,本大爷随时欢迎!”

没想到是凤走了上去,他一本正经地说:“谢谢你,迹部先生,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想要宣布。”

凤穿着一身白西装,脸红红的。天花板上一大串威尼斯吊灯黄黄的,周围铺开的小灯是彩色的。

迹部把话筒给了他,凤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感谢迹部先生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可以问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说完他先朝迹部鞠了一躬,又转身往前走。迹部打了一个响指,全场的大灯熄灭,只有一束聚光灯追着凤,一直到宍户亮面前。

宍户亮刚才还在跟着人群起哄,后面已经慢慢觉得哪里不对了。

等到凤走到他的面前,他们已经被人群包围了。

他看着凤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戒指:“宍户先生,请和我结婚吧。”凤的声音还是很紧张也很清脆,但是眼神异常坚定地看着宍户。

一旁的向日岳人很贴心地拿走了瞬间石化的宍户手里的草莓蛋糕碟子。

所有人屏气凝神等着宍户的回答。

宍户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说话,他被这个盛大的意外搞懵了。人群中就此开始窃窃私语,旁观的人们原本充满兴奋和欣喜的目光渐渐变成了同情。迹部依然站在台上,眯着眼睛,看了看聚光灯下的凤和宍户,又抬头看看上面一层,他知道忍足就在某个黑暗的地方同时看着凤的求婚。

这3秒是最漫长的沉默。

3秒以后宍户终于反应过来他要说话,可是他的嗓子好像哑了一般,动嘴唇以后发不出声音,他只能用点头代替。

狂欢的人被再次点燃,迹部一副早就知道表情再次拿起新的麦克风说话:“所有人给我听好,今天不好好玩尽兴——”他故意停顿,吊人胃口,又一次让所有人的视线从凤宍回到他身上:“没有年终奖。”他用低音说。

“哇啊啊啊——”

音乐比之前更加猛烈,参与派对的声音也愈发嘈杂。

“哎,什么嘛,我就知道。”向日岳人继续吃甜食,并且对宍户表示之前他手里那份草莓蛋糕已经被自己吃掉了,完全没有不好意思。


迹部离开了舞台离开了派对的房间,想了想,来到甲板上。他看到了西装大敞的忍足拿着一罐啤酒,背靠船上的白色舱门,隔着栏杆看海面。见迹部来了,他马上放下啤酒,又把衣服的扣子都扣好,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姿势:“我自首,我没有年终奖。”

迹部哈哈大笑,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有分红,年终奖那点算什么,啊嗯~?”

“啊,被发现了。”忍足又迅速装出一副被打败的表情。随即他拿出另一罐啤酒:“要不要来点。”

迹部不喜欢百威的啤酒,觉得那味道充满了流水线机器的金属喂和随意的爆米花风格。除了第一口的泡沫,剩下的部分既不够爽烈,也不够高雅。然而他看忍足的眼睛好像有话要说,便也伸手接过。

“庶民的啤酒。”他拉开拉环喝了第一口啤酒泡。

“生日快乐,迹部。”忍足把手伸过去,和迹部碰杯。

“恩,谢了。”迹部说完就咕咚咕咚喝酒。

果然难喝,他想。

大多数人屈服年终奖的淫威都在船舱里嗨,他们两个站在月色清冽的甲板上,四面环海,黑夜给所有事物涂上了保护色。此刻硕大的巨轮也如同大海里的一叶孤舟,顺着洋流慢慢飘着,只有船上白色黄色的亮灯,提醒他们还在尘世。

“不顺便拆个礼物吗?”忍足把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递过去。

迹部有规定不收公司下属的礼物,所以犹豫了一下。

“喂喂,我就只是个‘下属’吗?迹部。”看得出来忍足的心情真的很好。

“哼。”迹部拿过那个小盒子,大大咧咧地把它拆了。

里面是一块石头。

“我马路上随便捡的,是不是很惊喜?”忍足看迹部第一时间看到礼物的表情没有变化,觉得有些遗憾。心里又在打鼓,迹部不会真的看不出来吧?他可是很相信迹部的insight啊。

“马路上随便捡的~?”迹部又恢复了充满高贵的音调:“你在哪里的马路上能随便捡到月球的石头,啊嗯~?”


“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石头,月球上也一样。”忍足继续自顾自地说“这块石头就是你不在现实的证明。”

“你想要的,早就已经握在手里了。”

迹部听了很不配合地松开手,石头慢慢往下掉,忍足又一把接过。

“还不是很容易就落下。”

“只要不放手。”忍足动了动他的右手,抚上了迹部同样撑在地上的左手,把石头再次递了过去。

不会再放手了。忍足正这样想着,听到了一阵密集的Rap: 

Snow flakes in January

Heart warm like February


于是他顺势拉起迹部的手,看着迹部的眼睛说:“该走了,他们在等。”

这一次,迹部在忍足深蓝色的眼睛里,看到了许多星星。


boy, I wonder if you still remember


此刻谦也在第二层的梦境刷下了电梯的磁卡,超高速电梯直接一路向底层落下。“噢噢噢噢——~~果然是Speed啊~~~”谦也非常享受这种速度带来的快乐。

在第一层梦境的白石则在顶楼看着底下正在蜂拥进大楼的人,满意地按下手上遥控器的红色按钮:“恩,Ecstasy~”装好的炸弹应声起爆。白石也非常享受他布置的完美艺术带来的回报。


Meet me half way from mars to venus

beep beep, the chase is on between us


“你知道这里是没有重力的吧。”迹部问。

“这是你的迷失域。”忍足说。脸上一副“反正迹部什么都能做到”的表情。

“哈哈哈哈——”迹部又一次大笑着:“不错啊忍足,这才是我想听的。”

然后他重新直视忍足的眼睛,说:“那你可准备好了,我可是按照洛希极限来的。走——~~~!!!”


Retweet the sweetest piece of confection

hand made device for remote connection,ask a question


喂喂,这可要命了啊,会死的吧,各种意义上真的会死的吧!喂!忍足心里大叫不妙。但是这有什么用呢?他已经被甩出去了……


wait for an answer and make a suggestion 

a time and a place for a first impression


……


忍足毋地睁开了眼睛,眼镜戴在鼻梁上,他听到了闹钟不间断的声音,还有迈克尔和桦地在叫白石和谦也的名字。

忍足把眼镜拿下来揉揉眼睛,又调整了一下右边的镜腿,对一脸期待的迈克尔点了点头。下一秒迈克尔就像一阵旋风冲出了房门。

“老爷……老爷……!!!”这个声音在空荡的走廊里产生了巨大的回音。

醒来的白石和谦也对那个“老爷”的声音也露出欣喜的笑容,相视而笑,而后目光又同时落在了忍足身上。

“感谢……”桦地看着他们说。

忍足轻轻地拔出插在手臂上的导管,试图让自己站起来,毕竟躺着睡了那么久,他要稍微清醒一下,顺便回忆之前的梦。

忍足再次打开那扇玻璃门,他这次依然带着一丝近乡情怯的迟疑,又马上被希望迹部相安无事的祈祷所淹没。

“我确认一下。”白石拦住了忍足往前走的脚步,多少带点狐疑地问:“侑士,你这次还要走吗?”

“快去啊侑士!快看看迹部怎么样了!”谦也催促着。

忍足无奈地苦笑,摇了摇头。“知道了,而且我也不是这样的人吧。”他说道。随即打开一旁的衣柜,套上白大褂,又从抽屉里拿出听诊器和小手电筒等检查工具。


他率先查看病床边生命体征仪器,一切正常,再去看病床上迹部的脸。

“景吾——!景吾——!”迹部爷爷的声音从忍足的身后传来。他拨开忍足走上前去,看到迹部微微颤动的眼睑和睫毛。“快醒醒景吾!”老人晃着迹部的身体。

见迹部一直没有反应, 对梦境还有记忆的忍足又一次被洪流一样的恐惧包围了,他的脑海里只有那片漆黑的宇宙,和永恒的黑夜里一个人在月亮上的迹部。

他再也不能只是站在旁边看着,他闭上眼睛用最大力气喊着:“景吾——小景(けいちゃ)——小景——!”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你们!都给我住口!”迹部的声音让病房瞬间安静了。

“啊……爷爷啊……对不住啊……”


办公室里那座落地式大钟在这一刻敲响了午夜的钟声,告诉所有人新的一天已经在黑夜中到来。

最终病房里只剩下忍足和迹部两人,忍足已经拔掉了迹部身上的滞留针,并且尽量不让那粒比较粗的针头给迹部的手臂留下血迹。

“生日快乐,迹部。”忍足拉住迹部的手,轻轻地吻了上去。

“哼。”迹部自己调高了床位,斜靠在枕垫上。

“还没有消气的话,就继续打我吧。”忍足笑眯眯地把脸凑上去说。

“打你又不能吃饱。”迹部把头歪到另一边去,果然躺了两天饿死了。

“好的,我这就去做饭。”

“这不是礼物吧?”

“礼物在这里。”忍足拿出四块岩石,摆在病床旁边的小桌上。

迹部认出来其中一块就是放在办公桌上的,但是其他的三块石头上,都刻有迹部的名字,歪歪扭扭的,一看就很业余:“忍足,你……”

“其实你每年生日的时候,我都去找一块mare tranquilities上发现的石头,在上面刻上你的名字。”忍足也摸了摸这些石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我都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你了。”

“笨蛋。”迹部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知道NASA不定期会往外公布一批月球的岩石给公众,数量极为有限,而mare tranquilities是人类第一次登陆月球的地方。

“啊,我该去做饭了,小景就在这里等我吧。”忍足又拿出听诊器听了心跳和胸音,最后拿出小手电筒看了看迹部的眼睛,才放心地准备走。

不过既然因为检查身体已经靠得很近了,忍足就顺势亲了一下迹部的薄唇。


“哎呀——!”

“哎……”

在外面窥探的两人看到忍足就亲了一下嘴唇都立刻表示遗憾。

没救了。谦也心想。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

白石看了一眼谦也,各种意义上写满了大舅哥单身几十年自有人情在此。


迹部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不满地看了忍足一眼,意思是:你为什么不管好你堂弟和堂弟夫?

忍足一脸冤枉到六月飞雪的表情,表示堂弟初中就不归他管了,他这个堂哥难有威信。

“哼。”迹部很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然后一把抓过忍足白大褂的衣襟直接亲了上去。


“哇——”

白谦两个看呆了,双方的心里又同时充满了迹部厉害,迹部牛逼,迹部真男人!……这样响亮的欢呼声。


10.尾声

忍足心情甚好地哼着歌,应要求做好了迹部最爱的英式早餐装在托盘,配上迹部发明的红茶配方,被忍足吐槽为“大乱炖”的红茶。

“很感谢你,忍足。”迹部爷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救了我的景吾。”

“不,还有……”忍足当然不会觉得这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本能地推脱。

“3年前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迹部的爷爷打断他:“所以如果还有下次,我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老人潇洒地给了忍足一个高大的背影。

哎等等?怎么对他和迹部的关系爷爷直接就有一种钦定的感觉?是他的错觉吗?

但是迹部爷爷的话,也让忍足陷入稍许沉思:真的是他救了迹部吗?为什么梦醒后觉得更加轻松更加解脱的人是他自己呢?而迹部,从来都是志得意满的帝王啊……

“忍足桑……”桦地过来拿迹部的早餐。

“不,我亲自送去吧。”忍足的脸上恢复了笑容:“一直以来,都让你很辛苦啊,桦地。”

“USU”


“这是企划书,这是财务报表。”迹部就算坐在病床上吃饭也并不太平,一醒来就要面对10小时以后的谈判。业务部主任宍户亮火急火燎地送来方案给他过目:“你还都记得吧,我又把资料重新整理了一遍,保证上面没有一句废话。”

“法律文件我也看过了,对方开的条件暂时没有漏洞。”财团的首席法务官凤长太郎说。

“都先交给桦地,让景吾好好吃饭。”忍足急了,怎么人刚刚醒就要去工作啊,总不至于他才离开财团3年,这个世界上的总裁也要开始内卷了吧?

“给桦地干什么?忍足,你来看。”

“我?”忍足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饶了我吧迹部,我前天可是夜班啊。”忍足开始熟练地装起可怜来,准备对这件麻烦事溜之大吉。

“你刚刚不还睡了一觉?啊嗯~?”迹部喝了一口红茶,继续补刀:“桦地可是忙了好几天了,当然要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是不是啊桦地。”

“USU”

“嗨嗨嗨……”

在宍户幸灾乐祸,桦地充满同情,凤充满期待,迹部简傲绝俗的目光里,忍足认命地接过文件开始翻读。久违的劳碌又重新回到忍足的身体里。

“还有10个小时,忍足,你敢在会上给本大爷丢脸就把脖子洗洗干净等死吧。啊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今年迹部的生日也很热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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